余光中亲选全新散文集,《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
人》中包涵四大主题:生命的爱与孤独;生活的智慧
和意趣;文化的美和体悟,在路上的思考。
余光中文
风不拘一格,其散文能带给读者多重美的享受:既有
壮阔铿锵的大手笔,又有细腻柔绵的小写意,更有深
沉真挚的情感和思考,以及深厚的人文情怀。在这本
书里作者回顾一生的爱与孤独、记忆与思考,为每一
个读者提供生命的启示和前行的力量。人生有许多事
情,正如船后的波纹,总要过后才觉得美的。
余光中(1928-2017),诗人,散文家,文学家。祖籍福建永春,现任台湾中山大学文学院院长。 一生从事诗歌、散文、评论、翻译,自称为写作的“四度空间”。文学影响力既深且远,遍及华人世界。 著有诗集《白玉苦瓜》《藕神》《太阳点名》等;散文集《逍遥游》《左手的缪斯》《听听那冷雨》《青铜一梦》等;评论集《蓝墨水的下游》《举杯向天笑》等;翻译《理想丈夫》《不要紧的女人》《老人和大海》等;主编《中国现代文学大系》《秋之颂》等,合计七十种以上。
一条命,用来做朋友。中国的“旧男人”做丈夫
虽然只是兼职,但是做起朋友来却是专职。妻子如果
成全丈夫,让他仗义疏财,去做一个漂亮的朋友,“
江湖人称小孟尝”,便能赢得贤名。这种有友无妻的
作风,“新男人”当然不取。不过新男人也不能遗世
独立,不交朋友。要表现得“够朋友”,就得有闲、
有钱,才能近悦远来。又穷又忙的人怎敢放手去交游
?我不算太穷,却穷于时间,在“够朋友”上只敢维
持低姿态,大半仅是应战。跟身边的朋友打完消耗战
,再无余力和远方的朋友隔海越洲维持庞大的通信网
了。演成近交而不远攻的局面,虽云目光如豆,却也
鞭长莫及。
一条命,用来读书。世界上的书太多了,古人的
书尚未读通三卷两帙,今人的书又汹涌而来,将人淹
没。谁要是能把朋友题赠的书通通读完,在斯文圈里
就称得上是圣人了。有人读书,是纵情任性地乱读,
只读自己喜欢的书,也能成为名士。有人呢,是苦心
孤诣地精读,只读名门正派的书,立志成为通儒。我
呢,论狂放不敢做名士,论修养不够做通儒,有点不
上不下。要是我不写作,就可以规规矩矩地治学;或
者不教书,就可以痛痛快快地读书。假如有一条命专
供读书,当然就无所谓了。
书要教得好,也要全力以赴,不能随便。老师考
学生,毕竟范围有限,题目有形。学生考老师,往往
无限又无形。上课之前要备课,下课之后要阅卷,这
一切都还有限。倒是在教室以外和学生闲谈问答之间
,更能发挥“人师”之功,在“教”外施“化”。常
言“名师出高徒”,未必尽然。老师太有名了,便忙
于外务,席不暇暖,怎能即之也温?倒是有一些老师
“博学而无所成名”,能经常与学生接触,产生实效
。
另一条命应该完全用来写作。台湾的作家极少是
专业的。大半另有正职。我的正职是教书,幸而所教
与所写颇有相通之处,不至于互相排斥。以前在台湾
,我曰间教英文,夜间写中文。颇能并行不悖。后来
在香港,我曰间教三十年代文学,夜间写八十年代文
学,也可以各行其是。不过艺术是需要全身心投入的
活动,没有一位兼职然而认真的艺术家不把艺术放在
主位。鲁本斯任荷兰驻西班牙大使,每天下午在御花
园里作画。一位侍臣在园中走过,说道:“哟,外交
家有时也画几张画消遣呢。”鲁本斯答道:“错了,
艺术家有时为了消遣,也办点外交。,,陆游诗云:
“看渠胸次隘宇宙,惜哉千万不一施。空回英概入笔
墨,生民清庙非唐诗。向令天开太宗业,马周遇合非
公谁?后世但作诗人看,使我抚几空嗟咨。’’陆游
认为杜甫之才应立功,而不应仅仅立言,看法和鲁本
斯正好相反。我赞成鲁本斯的看法,认为立言已足自
豪。鲁本斯所以传后,是由于他的艺术,
不是他的外交。
一条命,专门用来旅行。我认为没有人不喜欢到